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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这一切发生得这样突然,而且跟奥列格想象的不一样,所以他竟没有来得及开一槍一:在最初一瞬间,他是怀着孩子般的惊奇望着这一切,后来他心里一动,才想起他也该开一槍一,但是在这一瞬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桥上已经看不到一个兵士;大部分兵士都倒下去了,刚上桥的两个兵士正回身朝大路上逃跑。谢辽萨,后面跟着莫什柯夫,再后面是斯塔霍维奇,都一跃跳上河岸的上部,开一槍一把他们打死。

杜尔根尼奇和另外几个青年跑到桥上。那边还有一个德国兵蜷缩着,他们把他也干掉了。然后他们拖着这批兵士的腿把他们全部拖到矮树丛里,以免被大路上走过的人看见,武器就随身带走。牲口在河边排着,长达几公里,它们都在喝水——有的就站在岸边喝,有的把两条前腿或者四条腿都站到水里去喝,有的涉水到对面去喝,——它们喝着水,扇动着潮一湿的鼻翼,发出非常有力的、连续不断的吸水声,好像这里有几只水泵在开动。

在这个浩浩荡荡的畜群里,夹杂着红色*的、蓝灰色*的、有花斑的、行动非常迟缓的普通耕牛;粗角、宽胸,好像用铁铸在分趾蹄上的种牛;品种不同的母牛,姿态优雅的没有生过牛犊的母牛和两胁鼓起、奶没有挤掉、**膨一胀、红红的-乳-头鼓一胀着的、正在发一情期的母牛;形状奇怪、不跟别的牛混在一起、颜色*浅红适中、两只角直接从平坦的头顶长出来的牛;高大的、白一毛一上带着黑花和红花的荷兰牛,它们带着这一身花纹,样子庄重,好像它们是头上戴着软帽、身上围着围裙似的。

赶牛的牧人都是些年迈的老大爷。他们在自己的生涯中好像染上了他们放牧的牛群的慢吞吞的脾气,再不就是在战争中习惯了命运的变幻无常,所以他们并不注意就在近旁发生的射击,却在畜群后面的一块湿地上一团一团一坐下,一抽一起烟来。

但是他们一看到这批带一槍一的人,马上就站了起来。

青年人恭敬地脱帽向他们问好。

“你们好,同志先生们!”一个样子像蘑菇、两脚朝外撇的老头说,他穿的麻布衬衫上加了一件没有鞣过的羊皮背心。

他手里拿的是短柄皮鞭,跟别人拿的很长的赶牛鞭不同;从这一点看来,他大概是他们的领队。显然,他想让他的伙伴们安心,就扭过头去对他们说:“这是游击队!……”

“对不起,诸位。”奥列格又把帽子略微提了一下再戴好,说道:“德国人的警卫队已经被我们解决了,请你们赶快把牲口赶到草原上去让它们散开,免得落到德国人手里……”

“唔……赶散!”沉默了一会之后,另外一个样子灵活的矮老头说,“这是我们自己的牲口,从顿河赶来的,我们干吗要让它们流落在外地?”

“怎么,你们还打算把它们赶回去吗?”奥列格咧开嘴笑着说。

“不错,赶是赶不回去了。”矮老头马上忧郁地对奥列格的说法表示同意。

“要是把它们赶散,也许还会被自己人牵去……”

“哎—哟—哟!这么一大群!”矮老头捧住了头,突然又是绝望又是得意地说。

大家这才懂得,这些老头被迫把大批牲畜从故乡赶往人地生疏的德国,心里是什么滋味。青年人不禁可怜起牲畜和老头来了。但是事情又不容拖延。

“老大爷,把你的鞭子给我!”奥列格说了就从矮老头手里拿过赶牛鞭,朝畜群走去。

这群阉牛和母牛慢慢地喝足了水,解了渴,逐渐走到对岸去。一部分牛分散开来,朝光秃潮一湿的地面呼着气,搜寻残留的干草。一部分牛让雨淋着脊背,没精打采地站着或是四面张望着,好像在说:牧人们,你们在哪里,今后我们怎么办呢?

奥列格仿佛是驾轻就熟,非常有把握地、不慌不忙地在有的地方用手一推,有的地方拍拍牛的肚子或是脖子,有的地方打着响鞭,在畜群中间给自己开出一条路。他过了河,挤进牲口最密集的地方。穿羊皮背心的老头拿着鞭子过来帮忙。

其余的老头和全部青年人也都跟了过来。

他们吆喝着,用鞭子一抽一着,花了不少工夫才好不容易把这群牲口分为两股。

“不,这不是办法。”穿羊皮背心的老头说,“还是用自动一槍一扫射吧,反正是个完蛋……”

“哎—哟—哟!……”奥列格好像痛苦得皱着眉头,可是几乎在同一刹那,他脸上就不自觉地露出了残忍的表情。他从肩上摘下自动一槍一,朝牲口群里扫了一梭子弹。

几头阉牛和母牛倒了下去;另外有几头受了伤,吼叫着呻一吟着向草原上直奔。整个这一半的牲口嗅到了火药味和血腥气,也扇形地朝草原上拥过去,震得大地都发出隆隆的声音。谢辽萨和莫什柯夫也用自动一槍一朝另外一半畜群开一槍一,那一半牲口也跑走了。

青年人跟在后面跑着,碰到有几十头牛挤在一块,就朝它们开一槍一。整个草原都充满了一槍一声、牲口的哞哞声和吼叫一声、牛蹄的顿踏声、鞭子的一抽一打声,以及人们的可怕而凄厉的吆喝声。有一头种牛在奔跑时中弹,突然停下来,慢慢地弯下前腿,鼻孔朝下重重地向前栽下去。有一些中弹的母牛哞叫着抬起它们美丽的头,又无力地垂下去。周围这一带,遍地狼藉着牛的一尸一体,在笼罩着迷雾的黝一黑的土地上呈现着一片红色*……

在青年们一个个地散开、各自回家的时候,他们还久久碰到在草原各处流浪的阉牛和母牛。

过了一会,在草原上空升起一缕袅袅的细烟。这是谢辽萨受杜尔根尼奇的委派,放火烧那座直到如今还奇迹般完整无恙的木桥。

奥列格和杜尔根尼奇一路回去。欧也妮·葛朗台

“你注意到没有,这些母牛的角好像是直接从头顶上长出来的,到了上面又朝里弯,几乎要碰在一起?”奥列格兴奋地问道。“这是萨尔斯克草原东部的牛,说不定还是阿斯特拉罕草原的牛呢。这是印度种……还是金帐汗国①时代留下来的……”

<em>【①金帐汗国是十三世纪上半叶蒙古的汗拔都在中亚细亚和东欧广大地域上建立的封建汗国。】</em>

“你怎么会知道的?”杜尔根尼奇将信将疑地问道。

“我小时候,我的继父每逢为了这些事情东奔西走的时候,总带我去,他在这方面是个行家。”

“今天斯塔霍维奇倒表现得挺好!”杜尔根尼奇说。

“是—是的……”奥列格迟疑地说。“那时候我跟着继父到处跑。你知道吗,德涅泊河、陽光、草原上的大牲畜群……那时候谁能想到我……想到我们……”奥列格又好像痛苦得皱着眉头,把手一摆,一直到家都没有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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